母亲离开我们巳有17年了。
2000年清明节的前几天,我们六兄弟守护在母亲的床边。
她那身瘦如材的身体靠三天输入一次血浆来维持其赢弱的身体。
66岁的大哥(检察院检察员)拿着新房的房产证及钥匙给母亲,在她耳边说: 这是我们买的房,我背你到新房去,你快点好起来吧。
母亲点点头表示认可。
四哥的女儿拿着新买的耳环给她带上,之前我与新华社同仁赴海口买的珍珠项链早巳戴在她的颈上。
我们都围着床边,我把母亲抱在怀里,她在我的怀里安祥地走了。
那一年我43岁,母亲86岁。
我家8兄弟,母亲43岁生下我时,政府还补助二斤黄沙糖作为慰问。
之后我国就进入了大跃进,大炼钢铁,人民公社化时代。
母亲丢下我们也参加了工作,在食品公司饲养场上班。
她早上五点钟在家煮上一天全家的饭后,迎着晨曦步行三公里到饲养场喂养县食品公司的几头猪。
六零年生活紧张,三岁多的我,独一人在家里等着哥哥们放学归来一道吃饭(只有红薯与玉米杂粮)。
当时一家九口人吃的是红薯杂粮。
一大锅红薯根中间只有一个最大的(约二两)红薯,在铁锅中央冒着热气特别诱人耀眼。
我伸手就去抓那个红薯时,被当庄的四哥拿着筷子,一下子打在我伸向热锅里的小手上。
我大哭着奔向我母亲的饲养场,路上被车践的泥浆喷洒一身,脸上眼里也有许多。
母亲看见我时真像一个泥猴,她用嘴吹我眼里的泥沙,用毛巾擦我的脸,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,将自己的口粮(一碗清水稀饭)全给我吃下,她却饿着肚子照样上班。
为了孩子能吃个饱饭,母亲辞了职。
告诉我们,要活要死全家在一起。
她每天上山采摘野果野菜和在土地里刨出草根来为我们充饥。
虽然一家人面黄体弱,在母亲的精心照料下,我们没有一人倒下。
母亲硬是用那双打满硬茧的双手拉着我们一家人跨越了死亡线。
在母亲生病的那些日子里,一直阴雨连绵。
母亲没有了往日的欢欣,嗓子不能发声,意识迟疑。…
我的心里恐慌着。…
记得那时母亲大多数时间住在老家,她喜欢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,说家里有老姊妹们可以拉呱,在城里你们都上班去了,自己一个人闷得慌。
只有到了每年最热和最冷的日子,娘才会在我们的劝说下,到我和哥哥工作的省城和遵义住上一年半载。
母亲一个人在老家住的时候,因为担心我们的惦念,总是报喜不报忧。
我忧心如焚,母亲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。
父亲去世时,我们4个兄弟均在遵义读电大。
当时母亲巳70岁了。
我的女儿刚刚出生9个月。
母亲的身子骨是“铁打的”。
我大哥曾慨叹,就算是铁打的身子,也磨去半截了啊!时光磨走了岁月,却磨不走母亲的意志力。
那时候,母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,咱不能让人家看不起,吃剩的饭不能丟,要节约,要勤俭持家。
为了这个承诺,她吃的苦、流的汗,母亲经受的委屈和磨难,难以用文字表述。
我找过省、市多家医院为她看病,医生说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肠瘤和劳损引起的风湿性病变,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。
曾经瘦小的母亲,有着一个宽阔而又温暖的背。
儿时,母亲的背是我们兄弟最温暖的家。…
多少次,熟睡中尿湿了她的背,她顾不上擦一擦,却急忙看看孩子的衣裤是否湿了不舒服;
多少个雨雪天,爬下她的背钻进她的怀,她用单薄的身体为我们遮风避雨……
母亲生我时巳是43岁的高龄产妇了,我也是她的最后一个孩子。
我们兄弟长大了,她也老了。
老了的母亲,却总是想着不让我们为她操心。
她常说,你们做好了公家的事情,我的脸上也有光有彩……
1998年贵阳龙洞堡机场通航一周年,我带着母亲去了机场,遇到省交通厅办公室领导,他见我陪着84岁的母亲,亲自开车将我母俩送回市里。
我们到了医院。母亲的腿并无大碍,开了些消炎和外敷的药,提醒要注意保暖等。
中午,我背着母亲走进一家比较气派的酒店。
正在这里用餐的人们向我们行注目礼,许多人站起来鼓掌。
一位60岁的老人来到我的身边,竖起拇指,说着地道的家乡话:
“背着的是老妈吧?俺很长时间没看着背着老妈来饭店吃饭的了,一看就是孝子啊!来,俺给老人家敬一杯酒!”
那个中午,许多素不相识的就餐者来到我们的餐桌,给我和母亲敬酒。饭店的老板也过来敬酒,说很久没有看见今天这样感人的场面了。
平生第一次背母亲的我,那一天竟如明星般的荣耀……
母亲啊! 母亲 !
我们没有辜负您的期望,下辈子还做您的儿子。
母亲啊! 母亲:
一年一载都思归,东风吹,梦几回。
人间百味,断肠结愁眉。
对空滴洒长留影,思往昔,泪空垂。
记得昔日母慈悲,纳鞋垫,巧蒸炊。
无奈今朝飞纸灰,一寸凄凉游子恨。
故宅寂,伤心扉,烟花悼慈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