狄更斯因为深受贫穷之苦和社会不公道的冷酷待遇,所作小说于幽默之中总是含有反抗的意味。
他的小说之所以成功,正是因为他接地气,能引起读者的强烈共鸣……
狄更斯在《双城记》曰:
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,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;
这是一个智慧的年代,这是一个愚蠢的年代;
这是一个信任的时期,这是一个怀疑的时期;
这是一个光明的季节,这是一个黑暗的季节;
这是希望之春,这是失望之冬;
人们面前应有尽有,人们面前一无所有;
人们正踏上天堂之路,人们正走向地狱之门。
我们已经习惯于抱怨自己所处的时代、因为在这个时代里有太多的事物值得抱怨,比如无所不在的噪声音,覆盖了世界本初的声音-风声雨声、关睢鹿鸣;……
我们需要走很远的路才能看见蓝天,由于霾的存在,我已无法分辨白昼与黄昏,即使在中午、我的房间也需要开灯,当年宋徽宗把青瓷的颜色定位为‘雨过天青云破处’,那样的颜色,也只能从旧日瓷器上寻找了……
苏丹红、瘦肉精、地沟油、三聚氰胺,这些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物质被“发明”出来,让我们的生存时时处于险境……要不用说各种诈骗手段加深了人们彼此间的不信任,在任何公共场合、每个人都会下意设地捂紧自己的钱包。面对他人的求助,大多数人都会装聋作哑, 落荒而逃……
有些事情一时难分好坏,比如登月、填海造陆、武器不断升级……人们总是有很多理由,把这个时代的勾当说成正当,把无理变成合理。人心比天高,尽管上帝早就警告人类的自信不要无限膨胀,但是建一座登天之塔(巴别塔)的冲动始终没有熄灭。人们总是要炫耀自己的智商,这恰恰是缺乏智商的表现。
王开岭曰: 20世纪中叶后的人类,正越来越深陷此境:我们只有生活在自己的成就里!正拼命用自己的成就去篡改和毁灭大自然的成就!”‘’可别忘了:连人类也是大自然的成就之一!”
连作家都对我们这个时代失生了信心,文学似乎与农业文明有着天然的联系,当世界失去了最真实的声音与光泽,蒙在世界上的那一层魅被撕掉了,文学也就失去了表达的对象,也失去了表达的激情。流行的网络文学已经是工业生产的一部分,对此,大多数作家都持抵抗的态度。所谓“纯文学” ,除了“纯”字来表示自身的纯度外,几乎要在市场环境中沦陷。
我听到不止一位朋友抱怨说, 发表即终结,也就是说,一部精心构筑的作品发表在刊物上那一天,就是它死亡的事一天,因为已经没有人再去阅读文学刊物,所以对于一部作品、 连骂的人都没有。
站在这样一个时代里,我想起清末学人梁济与他的儿子粱漱溟的一段对话。
梁漱溟年轻时是革命党,曾参加北方同盟会,参与了推翻清朝的革命: 而梁济则是保皇党,对推翻清朝的革命持坚决的反对态度。
中国近代史上的这爷儿俩,真是一对奇葩。
辛亥革命成功后,梁济这样问自己的革命党儿子: 这世界会好吗?”年轻的梁漱溟回答说:“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。”梁济说:“能好就好啊!” 三天之后,梁济在北京积水谭投水自尽。
在儒家知识分子心里,最好的时代不在将来,而在过去。对于孔子,理想的时代就是已经逝去的周代,是那个时代奠定了完善的政治制度和完美的道德标准,所以他一再表示自己‘’梦见周公“,‘吾从周’。
同理,在当代,在有些知识分于心里,最好的时代就是民国时代。他们把那个时代假想为一个由长袍旗袍、公寓电车、报馆书局、教授名流组成的中产阶级世界,似乎自己若置身那个时代,必定如鱼得水,殊不知在那个饿殍遍野、战乱不已的时代,一个人在生死线上挣扎的概率恐怕更大。
当然,对过往朝代的眷恋往往被当作对现实的一种谈判策略,这就另当别论了,与那个朝代本身无关。
相比之下,喜欢宋代的人可能最多。对于宋代,黄仁宇曾在《中国大历史》一书中做过这样的描述:
‘’公元960年宋代兴起,中国好像进入了现代,一种物质文化由此展开。货币之流通,较前普及。火药之发明,火焰器之使用,航海用之指南针,天文时钟,鼓风炉,水力纺织机,船只使用不漏水舱壁等,都于宋代出现。在11-12世纪,中国大城市里的生活程度可以与世界上任何城市比较而毫无逊色。‘’于是,这样一个发达的朝代,就成了许多人向往的朝代。
很多年前,有人做过“时光倒流,你愿意生活在哪个朝代?‘’的网络民调,来代位居第一。 有网友说:
这个时代之所以高居榜首,我的想法很简单,是因为这一百年里,五个姓赵的皇帝竞不曾砍过一个文人的脑袋。我是文人,这个标准虽低,对我却极具诱惑力……于是文人都被惯成了傻大胆,地位也空前的高。
想想吧,如果我有点才学,我不用担心怀才不遇,因为欧阳修那老头特别有当伯乐的瘾;
如果我喜欢辩论,可以找苏东坡去打机锋,我不愁赢不了他,他文章好,但禅道不行,却又偏偏乐此不疲:
如果我是保守派,可以投奔司马光,甚至帮他抄抄《资治通鉴》;
如果我思想新,那么王安石一定高兴得不得了,他可是古往今来最有魄力的改革家;
如果我觉得学问还没到家,那就去听程颢讲课好了,体会一下什么叫“如坐春风”。
当然,首先得过日子。没有电视看,没有电脑用,不过都没什么关系。我只想做《清明上河图》里的一个画中人、又悠闲,又热闹,而且不用担心社会治安……高衙内和牛二要到下个世纪才出来。至于这一百年,还有包青天呢。'
前不久,从微信视频里看到台湾艺术史家蒋勋先生的一段谈话,说“宋朝是中国历史最有品味的朝代”。他说:“宋朝是中国和东方乃至全世界最好的知识分子典范。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读书的目的是让自己找到生命存在的意义和价值,让自己过得悠闲,让自己一种智慧去体验生命的快乐,并且能与别人分享这种快乐。”
对此我不持异议,因为宋代人的生活中,有辞赋酎酒,有丝弦佐茶,有桃李为友,有歌舞为朋。各门类的物质文明史,宋代都是无法绕过的环节。
比如吃茶,虽然在唐代末期因陆羽的《茶经》而成为一种文化,但在宋代才成为文人品质的象征,吃茶的器具,也在宋代登峰造极,到了清代,仍被模仿。
又如印刷业的蝴螺装,到宋代才成为主要的装订形式,它取代了书籍以“卷”为单位的形态,在阅读时可以随便翻到某一页,而不必把全“卷”打开。
我们今天最广泛使用的字体-宋体(秦体),也是用这个朝代命名的,这是因为在宋代,一种线条清瘦、平稳方正的字体取代了粗壮的颜式字体,这种新体,就是“宋体字”,可见那个朝代影响之深远。
更不用说山水园林、金石名物、琴棋书画、民间娱乐,都在宋代达到高峰。
欧阳修自称“六一居士”,意思是珍藏书籍一万卷、金石遗文一千卷、琴一张、棋一局、酒一壶,加上自己这个老翁,刚好六个“一”。
他把自己的收藏编目并加以解说,编成一本书, 叫“集古录”。后来宋徽宗有了规模更大的收藏,也编了一本书,叫“宜和博古图录”。
但这只是泛泛地说,具体到某个人, 情况就不这么简单了。比如,在苏东坡看来,自己身处的时代未必是最好的时代,甚至,那是一个很差的时代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