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不久,贵州省文史馆馆员梁茂林撰写文章,回忆80年前的往事……
日本空军从1938年7月起,到1944年10月,先后对贵州进行过十次轰炸。
比起很多被日军占领的地区来说,贵州遭受的损失并不算很大,但至今回忆起来,仍然是使人十分心痛,十分愤恨,是需要永远铭记的。其中最大的一次是1939年2月4日对贵阳的“二、四”轰炸……
一、日军对贵阳的“二、四”轰炸……
1939年2月4日日军飞机轰炸贵阳,贵州人称之为“二四轰炸”,以示永志勿忘……
这次敌机轰炸,被炸死和受伤的人数有多少?被炸毁的住房、商铺有多少?损失财产、物资有多少?事后有以下几种报道:
(1)贵阳《中央日报》2月5日报导:“这次轰炸死伤人数在五百(人)以上,计卫生事务所(收容)不足百人,省立医院(收容)一百余人,中央医院(收容)约二百人,因伤重不及救治者五十余人。另被压在房屋下者,一时不能挖出,故无法统计。参加救护者有中央医院、万国红十字会、省会各防护团、华洋义赈会贵州分会掩埋队、消防队、三青团留筑军官队,还有人民自愿参加者”……
(2)诗人聂尊吾《聱园诗稿》的一首纪事诗的诗题写道:“腊月十六日(即二月四日)午,敌机十八架袭贵阳市,投弹百余,焚毁房舍千三百余所,死伤千二百余人,吾黔空前未有之大劫也。”
(3)贵阳商会的调查:“此次遭受轰炸,损失动产和不动产约值二千四百一十万元,炸伤死亡人数约为一千九百人。”
(4)灾民救济处处长余华沐、副处长陈世贤二月十五日报告:“此次伤亡人数为一千二百二十三人。
(死521人,伤702人,受伤后死33人),房屋被烧毁一千三百二十六幢,估计损失约为二千五百万元。”
(5)灾民救济处二月二十一日报告:“截至二月十六日止,登记灾民为八千九百九十人。截至二十日止,领取救济灾民为八千五百三十九人,留送医院人数为一百三十一人(中央医院51人,省立医院41人,若瑟医院39人),收到人民捐款五万三千五百三十七元,支出三万二千四百二十六元六角。”此项所列留送医院的一百三十一人,似为五日贵阳《中央日报》所载各医院收容人数之外的数字。
以上所载伤亡及损失数字,互有出入,以灾民救济处的报告及贵阳商会的调查较为具体。
大致可以这样说,这次日机轰炸给贵阳造成的损失是:死伤一千二百至一千九百人,被炸焚毁房屋一千三百余幢,可以计算的动产和不动产损失二千五百万元,登记灾民九千人。这些数字,只能说是最低的估算,实际可能要高些。以死伤人数论,有户籍可查,又有灾民登记可查,似乎比较确实。但当时户口异动,办理并不认真,有些过境的旅客,留居的亲友,以及由外地来省城暂居而没有登记户籍的,为数不少。这些人伤亡后,往往无人登记。所以死伤人数还不止统计的数字。
被焚毁房屋的幢数是比较可信的。
但是所谓一幢(所),区别甚大,有些深宅大院,一幢往往包括五六个四合院甚至十多个四合院。因此,被烧毁的房屋是很难得到一个合理的数字的。动产和不动产的损失,种类繁多,情况各异,是很难估算的。当时显然是仅以可以计算的部分折算的。当时法币尚无多大贬值,法币一元仍可换银元一元。按当时黄金价每两七十元左右,米价每筑石(老秤二百二十斤)三元上下计,二千五百万元的财产损失等于三十五万七千多两黄金,一十八亿多斤粮食。
灾民是不是仅有九千人呢?可能还有很多没有登记的。我们的人民自尊心很强,很多人不愿以灾民自居,不到救济处登记,不愿接受救济费。
二、日本空军对清镇飞机场的轰炸……
1938年7月X日上午,敌机六架,轰炸清镇飞机场,投弹数十枚,炸毁伪装飞机六架,死伤各一人……
三、日本空军对贵阳团坡桥飞机厂的轰炸……
1938年九月廿五日,敌机九架于上午十时许,轰炸贵阳团坡飞机场,投弹多枚,颇有受伤者……
四、日本空军对贵阳太慈桥的轰炸……
1940年五月一日,敌机八架于上午十二时许侵入贵阳市上空,在太慈桥附近投弹十余枚,死伤数人……
五、日本空军对贵阳团坡桥机场附近的轰炸……
1940年七月廿八日,敌机八架于上午十时许侵入贵阳,在南郊团坡等处投弹十余枚。中央医院中一弹,死伤十数人……
六、日本空军对贵阳花溪防空学校的轰炸……
1940年七月廿九日,敌机九架于上午九时十四分,分两批空袭贵阳的花溪镇,投弹多枚,企图炸防空学校的汽车场,未命中。一弹落于镇东南水田中,震倒房屋数间,震死老妇一人。其时适有商人的驮马一批经过,被敌机以机枪扫射,毙马两匹……
七、日本空军对荔波县和三合县的轰炸……
1940年九月十日上午十一时五十二分(一作十二日上午九时许),敌机八架,自荔波县经三合飞往炸八寨城,炸死三十余人,伤二十余人。折转三合县,首炸锑矿厂,死伤各一人,毁屋数间,并炸毁“寿宁园”屋一部份……
八、日本空军对北盘江公路桥的轰炸……
1941年六月八日,敌机九架于上午九时许,窜入本省西南盘江公路桥投弹,未命中。旋窜至安龙县城上空,时有学生一队经过,敌机投弹一枚,落于县政府东侧罗家院,震倒县政府房屋一间,民房二十二间,炸死二十人,(男十四人,女六人),伤三人(女)……
九、日本空军对南盘江桥的轰炸……
1941年六月十三日,敌机九架于上午九时许,窜至本省西南盘江公路桥,投弹命中,桥毁……
十、日本空军对三都县城的轰炸……
1944年九、十月间(时间不明),敌机窜扰三都县,投弹三次,落弹六枚,轰炸县城锑矿厂与胡家大楼,死伤锑厂卫兵各一人,炸毁锑厂房屋数十间。在上江投弹三枚,死亡二十五人,第三次炸毁民房一百余间……
抗战八年中,敌机袭击贵州各地区当然不止这几次,有时敌机以侦察或骚扰为目的而来,没有投弹,有时敌机滥炸,投弹不准,未造成损失,这些都没有计算……
1942年春夏之交之时,茅盾从广西桂林途经贵阳到重庆,在贵阳住了几天。
之前在上海听谢六逸说,贵阳贫穷落后,恐怕是全国最贫困的省城。
又听熟人说:"最近一次敌机来轰炸,把一条最热闹的街炸平了!贵阳只有这条街。"
他看到贵阳铜像台四周的街道显然吃过炸弹,至今犹见断垣残壁。于是写下了《贵阳巡礼》……
1938年春,从长沙疏散到贵阳去的一位太太写信给在汉口的亲戚说:“贵阳是出人意料的小,只有一条街,货物缺乏,要一样,没有两样。来了个把月,老找不到菜场。后来本地人对我说:菜场就在你的大门外呀,怎么说没有。这可怪了,在哪里,怎么我看不到。我请人带我去。他指着大门外一些小担贩说,这就是么!哦,我这才明白了。沿街多了几付小担的地方,就是菜场!我从没见过一个称为省城的一省首善之区,竟会这样小的!那不是城,简直是乡下。亲爱的,你只要想一想我们的故乡,就可以猜度到贵阳的大小。但是我们的故乡却不过是江南一小镇罢了!可爱的故乡现在已经没有了,而我却在贵阳,我的心情,你该可以想象得到罢?”
1939年冬,这位太太又写信给在重庆的亲戚说:
“最近一次敌机来轰炸,把一条最热闹的街炸平了!贵阳只有这一条街!”
这位江南少妇的话,也许太多点感伤。贵阳城固然不大,但到底是一省首善之区,故于土头土脑之中,别有一种不平凡气象。例如城中曾经首届一指的老牌高等旅馆即名日“六国”与“巴黎”,这样口气阔大的招牌就不是江南的小镇所敢僭有的。但“六国”与“巴黎”现在也落伍了。它们那古式的门面与矮小的房间,跟近年的新建筑一比,实在显得太寒伧。经过大轰炸以后的贵阳,出落得更加时髦了。
如果那位江南少妇的亲戚在三十年的春季置身于贵阳的中华路,那他的感想一定“颇佳”。不用代贵阳吹牛,今天中华南路还有三层四层的洋房,但即使大多只得二层,可是单看那“艺术化”的门面和装修(大概是什么未来派罢),谁还忍心说它“土头土脑”?而况有那么大的玻璃窗。这在一个少见玻璃的重庆客人看来委实是炫耀夺目的……
如果二十七年春季贵阳市买不出什么东西,那么现在是大大不同了。现在可以说,
“要什么,有什么。”~但以有关衣食两者为限。而在“食”这一项下,“精神食粮”当然除外。
电影院的内部虽然还不够讲究,但那门面堪称一句“富丽堂皇”,特别是装饰在大门上的百数盏电灯,替贵阳的夜色生色不少。几家“理发厅”仿佛是这山城已经摩登到如何程度的指标。
单看进进出出的主雇,你就可以明白所谓“沪港”以及“高贵化妆品”,大概一点也不虚假。顾了头,自然也得顾脚。这里有一家擦皮鞋的“公司”。堂堂然两开间的门面,十来把特制的椅子,十几位精壮的“熟练技师”,武装着大大小小的有软有硬的刷子,真正的丝绒擦,黑色的,深棕浅棕的、乃至白色的真正“宝石牌”鞋油,精神百倍地伺候那些高贵的顾客。不得不表白一句:游击式的擦鞋童子并不多。是不是受了那“公司”的影响,那可不知道。但“公司”委实想得周到,它还特设了几张椅子,特订了几份报纸,以便挨班待擦的贵客不至于无聊。
使我大为惊异的,是这西南山城中,苏浙沪气味之浓厚。在中华南北路,你时时可以听到道地的苏白甬白,乃至生硬的上海话。你可以看到有不少饭店以“苏州”或“上海”标明它的特性,有一家综合性的菜馆门前广告牌上还大书特书“扬州美肴”。一家点心店是清一色的“上海跑堂”,专卖“挂粉汤团”,“绉纱馄饨”,以及“重糖猪油年糕”。而在重庆屡见之“乐露春”,则在贵阳也赫然存在。人们是喜欢家乡风味的,江南的理发匠,厨子,裁缝,居然“远征”到西南的一角,这和工业内迁之寥寥相比起来,应作如何感想?
“盐”的问题,在贵阳似乎日渐在增加重量。运输公司既自重庆专开了不少的盐车,公路上亦常见各式的人力小车满装食盐,成群结队而过。穿蓝布长衫的老百姓肩上一扁担,扁担两端各放黝黑的石块似的东两,用麻布包好,或仅用绳扎住;这石块似的东西也是盐。这样的贩运者也绵延于川黔公路上。贵阳有“食盐官销处”,购者成市;官价每市斤在两天之内由一元四涨至一元八角七分。然而这还是官价,换言之,即较市价为平。
贵阳市上常见有苗民和彝民。多褶裙,赤脚,打裹腿的他们,和旗袍、高跟鞋出现在一条马路上,便叫人想起中国问题之复杂与广深。所谓“雄精器皿”又是贵阳市上一特点。“雄精”者,原形雄黄而已;雕作佛像以及花卉、鱼鸟、如意等形,其实并无作器皿者。店面都十分简陋,但仿单上却说得惊人:“查雄精一物,本为吾黔特产矿质,世界各国及各行省,皆未有此发现,其名贵自不待言;据本草所载,若随身久带,能轻身避邪,安胎保产,女转男胎,其他预防瘴气,扑杀毒蛇毒虫,尤为能事”云云……
所谓“铜像台”就是周西成的铜像,在贵阳市中心,算是城中最热闹,也最“气概轩昂”的所在。据说贵州之有汽车,周西成实开纪元;当时周“经营”全省马路,以省城为起点,故购得汽车后,由大帮民夫翻山爬岭抬到贵阳,然后放它在路上走,这恐怕也是中国“兴行汽车史”上一段笑话罢。
铜像台四周的街道显然吃过炸弹,至令犹见断垣残壁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