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文化大革命以前,我就开始画抽象、变形画,就是变得很厉害的那种。这么多年来,我有一个深刻的体会:就是绘画艺术不论是抽象也好,变形也好,它一定要有一个依据和根基,要有一个点,画就是从中引申出来的东西。在70、80年代我最早做变形的时候,我就是拿着速写本画了大量的线描,摸索变形的规律,我的变形是怎么出来的呢?比如说有一张速写或者一张照片,甚至是在电视里看见一个播音员的形象特有意思,我就把它画下来,根据我画下来的比较写实的形象开始进行变,变了不满意,觉得有一些问题,我就根据最初的变形在另一个本子上再变形,就这样不断的重复,直到最后,我看它能变成什么样子。我做了大量的这样的工作。我之后画水墨也好,做木刻也好,实际上都是依靠这个根基。有一次我在中国美术馆遇到天津美院李孝萱,我第一次遇到他,他当时已经是美术界的明星了,当别人给他介绍我,他知道我是蒲国昌的时候,他显得很激动,他说他早年临摹过我的速写、水墨。
实际上变形,是有来历和根基的。有根基的变形和没有根基的变形它是有质的区别,抽象也是这样,有来历的抽象和没有来历的抽象也有高低之分。在这个问题上,我是很重视作品的来龙去脉,在这一点上,朱振声和我的论点相似,也就是说变形不是凭空变的,而是有感而发。我80、90年代画了一批抽象画,但后来我自己也并不满意、不认可,所以这阶段的一批画我将它们全部销毁!当时追求的还是纯粹在视觉上看起来有点意思,但是感觉它没有道理,当时我画了之后自己看着心想:难道这就是真正的抽象?就是名作?我自己都不认同,所以过后我就放弃了抽象画。但是近几年我又开始做抽象了,并且把这些画放进了我的画册,我认可了,因为它有来路和气息,在我的画里我一直很注重“气”这个字,注重整幅画一定要形成一种气场,这个就是抽象除了视觉以外很关键的一点。
不管是画抽象还是具象,它都有一种主导形式的美感,每一张画都要有一个主导的形式法则。其实抽象我觉得是在复杂中有一个单纯的东西把它统一起来,用一种运动的笔触、斑斓的色彩来统帅全局。我的一套组画,叫《呼吸》,它有一种特殊的气场在里面,这很讲究。 要复杂里面见单纯,简单里面见丰富。你看这个好像很简单,但是它里面有一些微妙的东西,它这种痕迹,这种边缘线,是单纯统一却变幻无穷的。还有我画这些比较复杂的东西,我很讲究它的秩序,复杂的东西一定要有秩序,不然就乱套了。从色彩到形,到整个构成,变形要下大力去寻找它变形后面的东西,不要为变而变,而应该是变了以后它会让人感觉很实在,是一个实体。
我教学生很讲究一个“真”字,不管是抽象变形还是写实,真就是让人感觉作品有一种精神力量在支撑,我经常给学生讲我从中央美院毕业一直到现在,我很感谢黄永玉和王式廓,黄永玉说我天马行空,不受任何条条框框的约束,敢于突破,敢于与学院派决裂,这个是受到黄永玉的影响;还有一点是受到王式廓的影响,他对形象深度的表达,一直影响着到我画抽象,我都很讲究这个形象的深度。比如这个变形在造型上都很讲究,就是变形上有感而发和无感而发完全是两个境界。就像这两幅画,这个一看就是农民,另一幅一看就是摩登女郎,不管它怎么变,虽然是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人物的身份、气质、属性,这需要做大量功课,人物的个性是可以触摸的,形象变形之后应该还是可以识别的。不管你看怎么简、繁、写实、变形,到最后本质的东西一定要在,要有灵魂和气息。
一个是客观对象的真,一个是自己内心世界的真,从客观对象在心底引起的什么反应,你都要在作品中反映出来。有一些画是客观对象的真多一些,有一些是画家内心世界的真多一点,但是都要有一个“真”字,这个最重要。感情要真,对客观事物的研究也要到位。我最大的能力就是可以在每一幅画里面看出画的次序来,从第一笔、第二笔开始就建立起自己的秩序,比如这两幅画动作都差不多,但是画的秩序完全不一样。每一幅画都有自己独立的体系。
画变形这个东西,又要有形,又要无形;需要技巧,又要没技巧,这个分寸很难把握。你看我的作品看起来很不在意,这种不在意其实是在有意造一种气场,给人一种很洒脱、很奔放、自由挥洒、不拘谨的感觉。有时候画画画到你自己觉得:诶!可以了,不能再动了!要是把眉毛、眼睛、鼻子、嘴都画出来,反而气场没了。气场的内涵和画的具体化有时候是矛盾的,过分具体化、过分有办法,气场就会受到影响,没有办法的时候画出来的完全处于一种失重状态,这时候的画反而更好,这个就要靠画家的修养来把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