养金鱼
美的东西我都喜欢,从初中开始,到文革后期,我除了玩,画画,还喜欢养金鱼。我的鱼最多时有两千多尾,大小缸钵砂锅二十多个放满了几乎整个四合院,部分放在花园里,一半埋在土里,这样较衡温。水在阳光下苔藻类发达,水变成绿色,这种老绿水养鱼万无一失,只是影响观赏。当时养鱼最大问题是水源,我家弯弓街整条街百多户人家,只有一个水站,并且只有一个龙头,每天要排队桃水,一分钱一挑(两桶),常要排几个小时。养鱼要用水,我常走很远,到井里去挑水,水挑回来要陈放一天以上才能用,我每天用塑料管把鱼缸底部的污物吸出,再加部分新水,这样安全又节约。太阳大时,须用斗笠草帽盖住鱼缸,以免水温太高鱼死。三两天我必须去打沙虫,主要去东山(公安厅后半山和尚塔下),东山桠口,水口寺等水塘打虫,用纱布做网,提一小桶。黄水塘的沙虫金黄色,绿水塘的沙虫灰绿色,回家放在大砂盆中养着,通常在路途因缺氧死掉大半,但可把死虫晒干备用。金鱼的品种很多,出名的二、三十种,红帽子、绣球、五花、鹤顶红、珍珠、水泡、龙眼等等,但我最喜欢的是燕尾,燕尾的尾要大而对称平整,不能下坠,游动中尾角能碰到嘴角,红、白黑都有,但以尾大而平为标准,很难找到一条上好的,常常在上千尾中只能选出一两条,非常高贵!在观赏缸盆中,养珍珠和水泡不能放石山,珍珠的鳞片刮掉不能再生,水泡刺破就没观赏价值了。鱼也会生病,最常见的是白腐病,即鱼身上长白斑膜,可放在小盘里,用红汞擦洗,或用小容器放盐水泡十来分钟,几次后可解决问题。每年春秋金鱼产卵,发情时用两三条公鱼与一条母鱼放在一个缸里,先放上水草,公鱼会猛追母鱼,甚至几条公鱼能把母鱼抬出水面,母鱼挣扎,一串串鱼卵排出,鱼是体外受精,随后鱼卵沉到水草上或盆底边藻苔上,产完卵把大鱼移出,否则会吃鱼卵。在阳光下三天左右,阴天七天,小鱼出卵,但在水草上基本不动,十日后,可用鸡蛋加面粉做成干饼,用小刀刮成粉洒在水中,小鱼会吃,但不能多,否则水会变质。金鱼是母鱼漂亮,身短肥尾大,公鱼身长,尾小,身与尾之间腰较长,不好看,但必须养着配合母鱼产卵。鱼还有返祖现象,又会长成它们的祖先鲫鱼的样子,单尾,还有怪胎,如屁洞长在肚子中间,等等。因为鱼多,同学、朋友常来要鱼,我除掉精选的鱼留下,大部分送人,来者不拒。贵阳的几个老鱼贩常来和我换品种,我养鱼名声渐大,也可算老鱼贩了。过去在中华中路上,有一间专卖金鱼的国营店,我常去。商店从大城市调鱼到贵阳卖,如龙眼主要从上海进口;鹤顶红绒球主要从北京进口。每天回家,在鱼缸边坐下,欣赏十来分钟,养眼,养神,一切苦难,烦恼都抛到脑后!金鱼能不能吃我不知道,据说有人试过,无大碍,但拉了肚子。
到六八年,我上山下乡当了农民,家里的鱼再没人养(我家几兄弟向来各管各的),最后的精品级二十多尾鱼,七O年在乡下听二哥来信说也送人了,当时我已是标准的农民,听到这消息,我表现木纳,我已无心关心金鱼,而是忧虑我的将来了。金鱼是非常漂亮柔雅的尤物,且有灵性,我只要站在鱼缸旁,它们认识我的身影,即刻会向我游来,让我很开心。我的成年鱼死后,我都用火柴盒装上埋在花园里。我命运的改变也改变金鱼的命运,死的死,送的送,最后全军灭绝,从那时起直到今天我再也没有养过金鱼!
关兄
老朋友关兄,属狗,七十年代就是贵阳‘老乡亲’牛肉馆大厨,后曾是多家餐馆的总厨,贵州饭店开业,是其第一任主厨。当年大凡落泊的喜欢艺术的朋友都得到过他的关照。关兄中学时俄语学得非常好,中苏友好时代,与很多苏联学生通信,有很多苏联明信片,美女学生照,我们羡慕惨了!
关兄热爱艺术,小提琴拉得好,朋友很多,都是贵阳音乐界美术界的穷鬼们。中国从五九年始至七十年代末,是饥荒三年加物质极匮乏的岁月。所有东西都是凭票供应,如每人每月二两菜油,二两肉(后半斤),半斤糕点,二两白糖,半斤白酒,一年有一丈五尺七布票,还有粮票蔬菜香烟票,还有自行车票收音机票缝纫机票等等。加上穷,生活更是艰难,比如我家,大哥穿的衣服二哥穿,二哥又长高了,轮到我穿,已是补了又补不见原貌的破衣服了。穿什么无所谓,但没吃的又无油水就是另一回事了。每天都感到饿得慌,很多人得了浮肿病。这关键时候,认识了关兄并气味相投。老乡亲成了我常去的地方,素粉八分钱一碗,开票,将票交关兄,他即进了厨房,拿出一碗白色,但我用筷子一耙,除了上面一层粉外,下面全是牛肉!那年头能吃一碗牛肉简直是感觉到了共产主义!我们还常去打菜,但要等到关兄掌勺的那几天(他们师傅是轮流掌勺一周),掌勺牛逼!勺子下去深浅、肉多还是菜多的地方、满勺还是空中抖两下大有学问哦!买几角钱菜票,装不认识把票和罐递给关兄,他真有办法,先到厨房装了半罐油,再出来放几勺肉菜在上面,我们回家可吃几天油炒菜。那时候油比肉重要,买肉要越肥越好,都不要瘦肉。关兄每天下班,围腰口装里总会装一块牛肉,或米,或糖,或其它能吃的东西。这使我又想起我家院子有个宋姑妈,儿子邵哥在糖果厂,每天下班前,弄一大勺糖稀浇在围腰上,冷凝后反穿围腰出厂,一进院子,全院的大孩小孩冲上去抱着围腰一阵疯啃,真是甜蜜蜜的世界!
回到关兄,我家、廖兄、罗兄、青兄、张兄等等都是受益者,我们至于没有饿得太惨!我还能长到一米七二,没有成弱智,还有力气当工人,画画。关兄功不可没,感谢关兄!
张尧
与张尧的认识,是从田世信先生开始的。
一九八O年,在川美我读大二,张尧从贵州清镇考进川美附中。我在川美是贵州老大哥,也是贵州接待站,凡到川美看展览参观的贵州美术界朋友都会找到我,我作向导、喝啤酒等。为了方便,我占领了教学楼三楼的男厕所(在门上装了把锁就成功占领,系书记看我老大的样子默认了),内间我作画室,外间洗手间作卧室,很独立安静,门口是楼梯口的一个大空间,足以放一大园桌。张尧刚进校,由田世信(贵州美术界朋友)带来找我,意思是关照关照,我与张尧的友谊就此开始。当时在校见面也不多,毕业后我进了贵州工艺美研究所,后张尧进了中工,毕业也到了贵州二轻校,后去了山西,来过研究所两次,一次送他们在北京的展览请柬,一次来买点工艺品送人。
以后失联,直到二OO七年,我们民大的一伙在花溪喝酒,张尧来了,王健勇请的(他们是中工同学),虽匆匆一见,即开始频繁往来,那时张尧已是陶艺界的星星。
从二OO九年始,我们每年都到株洲参加张尧的生日宴,各地朋友相聚,很是热闹。二OO九年贵州去了十多人,除了抽奖,我作为老友新朋,张尧送我一件红陶作品作纪念,在他家要我自己选,我即选了最大的一个,老话说:十大九不输。说实话,张尧的作品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山西时期的红陶!大气、朴实、向上、充满激情!还透一点毕加索、米罗的童趣!真希望张尧飞得更高。
石膏像
文化大革命中,我机智冷静地处理了一件大事。一天,在家里我不小心把桌上(每家必须供放)的一尊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石膏胸像碰翻在地上,当然碎了,那一声响如惊雷!我非常紧张,害怕!此时只要有外人发现告发,或并无恶意说出去,我这个黑五类子女罪加八等,即刻会被打成现行反革命!第一反应,先把门窗关严,再想如何处理那堆石膏(不是简单扔掉就行的),急中生智 ,把碎像弄到厨房(我家只有一间房,后边连着一个小厨房),厨房后是一小院,住着一孤老太(老公是大地主,幸好文革前过逝,否则也活不过文革),她小心翼翼,从不多话,相对安全。关上厨房门,加上外间等于有了两道防线。拿一把钉锤,仔细地把石膏碎块彻底敲成粉,不能留下一点可能再现的影子,即便这样,也不敢直接倒出去,先把石膏粉藏起来,用三天分三次用煤灰拌均倒掉,算是处理完一桩天大的事。看来人为生存,具有天生的自我保护能力。在那个年代,反侦察能力自然就会,比上公安大学强多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