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外公

　　我的外公万勉之，早期同盟会会员，清政府第一批公派留学生，举人，认为农业救中国，因此到日本早稻田大学学农艺，回国后曾在国民政府农业部任职，九一八后先后流亡甘肃、河北、河南、贵州等地教书，曾在贵州农学院，贵州大学任教，当过遵义师范学校校长，赤水县国立中学校长(现赤水香樟公园里还塑有他的铜像)。外公是我国早期植物学家、园艺学家，誉称农学大博士，是中国第一位能画植物标本的农学家。外公与姚华(茫父)陈师曾等大师是好友，齐白石当时在北京还是草根，靠陈师曾逐渐发达，因此外公问我母亲是否要几幅齐白石的画，母亲不要!尽显母亲的贵族气质，不会因关系或别人有求于人而索人财物，尽管齐的画已相当值钱。很多事，今人当向昔人学习!

　　外婆李芝姑，出身名门，四伯李瑞棻(礼部尚书，一品大员，北京大学创办人)，姑父梁启超。

　　外公存世画不多，网上偶见有拍卖。

文革中的我

　　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开始，我当时读贵阳二十一中，不上学了，停课闹革命。文革初期，学校还组建了宣传队，当时的初中学生就人才济济：吹长号小号的，拉提琴二胡板胡的，唱歌唱戏的，跳芭蕾舞的样样有，我敲扬琴，学得不久，到宣传队天天练，也很能凑合了。不久我们应邀到六枝工矿去演出，工矿表现极大热情(那年头文化生活太贫乏)，舞台搭得很大，几千工人坐在广场观看我们的节目，记得有器乐合奏“新疆之春”“欢乐的草原”等，还有样板戏“沙家浜”“红色娘子军”等片段，还有舞蹈唱歌之类，演出非常成功，掌声雷动。晚宴时，我们身后总有女工站着，碗里的大肉大菜还没吃完，突然后面又一大碗盖下来，热情过份啊!在工矿演出十来天，文革越来越猛，又开始了红卫兵大串联，宣传队解散。贵阳红卫兵分两大派，造反派和保皇派，我因是黑五类子女，夹尾巴做人，正好当了逍遥派。因我会画画，两派头头都来拉拢我，希望我带他们的红袖章，我始终不参加，但常帮忙画宣传画，两边都不得罪。串联中，我第一次出家门，不花一分钱的去了北京、上海、天津、南京、武汉等地，回到贵阳。武斗升级，两派开始开炮，死了不少人。我更加躲进小楼，全部精力学画画，大量阅读，所有世界名著都是那时看的，还读什么绘画心理学，构图原理学等，到处借书看，有的书整本抄下来。看这些书是躲着看的，被抓住就会被扣上资产阶级的帽子，甚至打成反革命。通常我们会把书藏起来，以防抄家。当时所有书店只有毛泽东选集和马列著作清一色，其他全是封资修，通通打倒，永世不得翻身，大量文物、书籍、字画、被烧光，哪怕有块老砚台都被打烂!我家最终还是被抄过两次，父亲含冤离世，随后我和二哥也上山下乡当了知青农民。

俄罗斯艺术

　　俄罗斯文学、绘画、戏剧、电影、音乐、都是世界一流的，出了很多伟大的艺术巨匠：托尔斯泰、屠格列夫、契科夫、普希金、莱蒙托夫、肖斯塔科维奇、柴可夫斯基、李姆斯基.珂沙科夫、格林卡、列宾、苏里柯夫、列维坦、谢洛夫、特卡切夫等等等等!在我成长的五.六十年代，伴随和影响着我的思想和艺术趣味。

　　一九九二年，我随国家科委考察团到了俄罗斯，走访了基铺、圣彼得堡、莫斯科等主要城市，因早在他们的文字绘画音乐里认识了俄罗斯，因此一点不感到陌生。俄罗斯到处是宫殿、教堂、纪念雕塑、纪念碑、纪念馆，建筑上满是浮雕圆雕，充满强烈厚重的历史感和艺术氛围。伟人名人都有纪念馆，就连普希金的奶妈都有两个纪念馆。我们去是苏联刚解体，物质极度贫乏，货架上空空的(我居然用一件羽绒服换了一大本邮票集)。但俄罗斯人对艺术的热情毫不受影响。我们住在奥林匹克酒店，晚饭后我打的士专门去到莫斯科大剧院，正在上演歌剧，我交一千卢比(相当于20元人民币)，管理员老太领着我到顶层，已无座位，只能站着看，老太为我脱下外套挂好客气的离开。我一看，剧院场坐，三面六层包房坐无虚席，不时响起雷鸣般热情的掌声，掌声一停，立即安静的得似乎掉根针都能听到，真令人感动!回想国内剧场电影院里说笑的、吃瓜子的、吐痰的、抱在一起的......真是可怕!因看不懂，我到酒吧花三美圆喝了一罐啤酒，又跑到街对面莫斯科小剧院，正在上演现代戏，看不懂，坐了二十分钟，看看服装，舞美，美女，然后出门，打的回酒店，反正是考察，感受感受。我当时就想：这样在贫困中都热爱文化艺术的民族是伟大的，一定早晚都会强大的!我喜欢俄罗斯。

知青宣传队

　　七八年刚到农村当农民，不久即到了春节，第一次在乡下过年，什么都感到新鲜。公社书记指示：由我们嫩寨和猫猫冲寨的知青组织一支宣传队做春节演出。知青中有吹小号的，拉小提琴和二胡的，还有梨园子弟，会唱歌的，弄个室传队小事一桩，还能混点工分。

　　经简短排练，春节期间在我们即在公社演，大队演，最后到边远的深山老林中的小村寨去演。严冬，走十多里崎岖山路，真不知这个生产队每年怎么送公粮，秋收要挑着谷子下山送到公社粮站(那时必须完成上交国家的任务)，太艰辛了!然而对我们而言，一路美极了，真是玻璃世界，树上是冰，地下是冰，晶莹剔透，闪烁奇光，你不能不惊叹大自然的神奇!冰在脚下咔嚓作响，可惜那时没有相机，没有记录下那些美妙的景色。到了寨子，首先看到一农民，笑对我们不语，身上仅有一块毛毡之类围在上身，而且围不拢身子，中间一条肉还露在在外面，毛毡用草绳围几圈扎住，裤子短及小腿处，脚上是一双草鞋，这就是零下十多度过冬的村民。当晚，生产队长安排吃油米茶，然后分配到各家休息。我分到一家条件较好的楼上，一看床上是新床单(多数人家是油黑发亮的竹席，被子也是灰黑的，冰冷潮湿)，再仔细看床单上的跳蚤多如芝麻，我不敢睡，就在火堂边烤火烧野核桃吃熬夜。野核桃先放在柴火灰里烤，然后放入开水杯里泡，再用小锤敲开挑仁吃，很费时，正好熬夜。这里空气绝对干净，又冷，农民家的鲜肉就挂在房外不做任何处理而一点不会腐败。第二天我们作出了认真的演出，小村寨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，晚上自然是大酒大肉，我们也感觉从没这么幸福过(那年头能吃到肉和酒是太难了)。

　　在宣传队我是什么角色不记得了，舞美是用不上，大概跑跑龙套，滥竽充数。

花溪老乡

　　贵阳花溪区离市中心17公里，万恶的旧社会就已是有名的大公园，风光秀丽而纯朴，不像这些年大大小小人工打造的公园、景观媚俗。周恩来，朱德等都在花溪宾馆(现在的国宾馆)住过。花溪过去叫贵筑县，云南小军阀刘剑恒打到贵州来，被贵州军阀王家烈(省主席)打得惨败无路可走，打归打，讲义气，王即把贵筑县送给刘玩，就如今天送个别墅玩一样简单。刘和副官一看到处是河，小溪，副官提议改名花溪，从此叫花溪，很贴切。昨天一人晚饭后去散步，在花溪河边捡了些树枝，回家放在阳台上，效果不错。老婆给我准备了一堆吃的(包括黑啤)，原打算在花溪及画室静待几天，刚点上烟准备泡茶，电话响了，通知请我今天参加文化馆展陈列方案招投标评审会，另关兄约廖兄游兄，我等几个老友晚餐酒店聚。看来还是没有电话的时代安静!但没有电话的时代也有办法，自行车!既是交通工具又是通信工具，骑车通知什么事也就半小时!人不在留条子。我骑车很厉害，招工那段时间，又紧张又忙，要随时打听消息，常一天从贵阳到花溪党武公社(28公里)骑两个来回，货架上还帮忙带个女知青，就像今天开车顺路带人一样简单，身体太好!

　　我与花溪有缘，在党武公社当过农民，乡村民办教师，后转了一大圈，又到民大当老师，又回到了花溪，我特请上海的朋友给我刻了一方印，叫“花溪老乡”。

小展览

　　七十年代中期，贵阳一伙画画的年轻人：张纯仁，张润生，张世申，付光大，曹琼德，尹光中，王忠弟，范新林，卢湘，刘建一及我等，每三个月举办一次小画展，大家把一段时间画的作品挂出来，互相点评，每人凑2元，自己做桌菜，喝两瓶苞谷酒，幸福哦!最后一次是76年，刚布好展，毛主席逝世，禁止一切娱乐活动，只好拆展，此后这个活动没再进行下去。

后　记

　　我五岁开始涂鸦，墙上、地上、门板上、书本上，只要有空的地方我全涂满，后来上了美院，画画成了专业，想想竟已画了六十年。

　　画了很多画，而且什么都画，也经历了很多，但对绘画却是真热爱!

　　一生没什么抱负，但直率、嫉恶如仇、直话直说，最反感的是势利、媚俗、装逼!绘画真没那么深刻，享受其过程，好玩而已!

　　感谢朋友们的鼓励，让我下定决心印此小册子，把经历过的一些小故事和感悟写画出来分享。

　　谢谢大家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