题记:
现在有观点说,没有真正的批评家,都成了“表扬家”了,这是社会风气使然。当今,批评家没有批评的勇气和胆量,艺术家也没有接受批评的胸怀和肚量,而整个社会其实也没有允许批评的环境和风气。中国传统中最为崇尚的就是气节,这却是今天文人所缺乏的。
一直希望能看到真正的“批评“,能听到大家敞开心扉的畅所欲言。早在四年前,郑波、张霞、赵华、陈红旗老师就谋划在郑波创办的《城市档案》杂志里开辟一个艺术专栏,专门针对艺术家的作品进行“批评”,由于各自的繁杂事务而一直未能落地实施。终于在今年5月3号我们以贵州师大美术学院刘力教授作为“炮轰”对象,开始了我们这项计划的正式启动和实施。其目的旨在营造一种客观、真实的艺术批评氛围,促进艺术家的自我反思和对艺术创作的提升。
艺术是静默,却如此喧哗;艺术是美,却如此不堪;艺术是镜子,里面的世界是反的。
——郑波、张霞 2018年8月于贵阳
绘画原本是静默(一)
参加艺术家:刘力、赵华、陈红旗、郭达平、黄光辉、朱世伟、谢志强、郑波
主持人、文字整理:张霞
| 画室外的校园,雨水均匀地溅起水花,雨声淹没着其他的声音,这个世界在这一刻,仿佛是静止的。不知是否是这个原因,刘力画室里的热闹,显得是那么不真实!——后来的一个多月里,赵华不只一次感叹,“我们怎么跑到人家画室去批评人家的画”,“想起来好不可思议”,“太荒唐了”诸如此类。此刻我要为这次讨论写下总结文字,回想起那喧闹和沉寂的并存,——哪个才是真实?
春末夏初的贵阳,细雨连绵。陈红旗、赵华、郭达平、朱世伟、郑波、谢志强,一行人来到师大美术大楼刘力的画室,将信将疑地,“真的是要批评了?”“只说不好的?”而刘力,依然老样子,噘嘴皱鼻子,大有樊哙当年的气度,我是鱼肉,盼望好刀俎!
是的,早在春节前,刘力就在和大家约时间,要请朋友们来说说他的画,说真话。 众人落座,刘力开讲—— |
刘力:
我先读一下我的这段随笔,是我对我们这一代人的一个反思。
“上世纪60年代出生的人带着激昂的理想主义教育背景,懵懂而天真地进入社会生活,然而在动荡、极速变化的社会氛围中,那种单纯而盲从的集体主义理想被无情的现实社会洗白。如今,在全民无信仰、拜金的狂潮肆意横行中,艺术或许可以带来一丝的慰藉和自我心灵的救赎,不至于成为一个迷失方向的“梦游神”。”
艺术对于我,有点像是找到的一根救命草、算是一个方向、一个前行的目标,可能会体现一点人生价值。
张霞:
我做个开场说明。大概四年前,郑波写了一篇文章影响不小,大意是“贵州美术界的堕落”,私底下议论纷纷。现在再来看,真的有道理吗,还是郑波在胡说?刘力跟我说学校要给他出画册,他说其实很害怕画册出来后人家都会丢了,带回家的大多终归也被当做废纸卖掉,我说这是真话。那时我感觉刘力很单纯,和郑波一样会发书呆子气,我说,我们找几个朋友,来一次真正的批评,直言不讳,敢不敢?刘力说,这个好!
刚才来的路上,赵华还在调侃,跟朱世伟说“我来批评,你来点赞”。说明面对面说你的作品有什么不好,还是有点困难的。——我们都讨厌的阿谀奉承里也有我们的“贡献”。我对这次聚会很期待,期待看到碰撞,更期待将奉承丢掉后的有意义的交往。
| 郭达平,曾经冲冠一怒辞掉美术系主任,此刻展开他常有的温和伴着一丝调侃的笑容说,“专门提意见,还有大餐!”画家们有一点蠢蠢欲动了,当然不是因为大餐。
我想,写实绘画,其观念是个焦点,从这里开始。|
交谈关键词1:过时?
张霞:
毋庸置疑,刘力的画是写实的,刘老师你自己觉得你的写实绘画和当代绘画有关系吗?你的画的当代性体现在哪里?
刘力:
我们的教育背景是从俄罗斯复制过来的,我们都是受的写实主义的教育,我们是不自觉的进入写实绘画的轨道,发展到今天已经成为我自己比较熟悉和常规的表达方式。
张霞:
在座的几位老师,是否有人问过你们,“你们这样继续画下去已经过时了!”你们有这种困惑没有?
刘力:
这个问题是很敏感的,这样一问就是对你的绘画的意义的质疑。
张霞:
你讲到“敏感”,就有很多意思了。别人可能没有这样问过,自己有没有这样问过自己,我是否已经过时了?我和艺术潮流的中心是什么关系?尤其是面对大家都熟悉的朋友陈墙(抽象画家)这样的绘画语言时,大家是怎样的态度?
陈红旗:
这个问题,写实绘画是不是已经过时了……我们这一代人50、60这代人受的教育都是俄罗斯式的教育体系,这个教育体系在今天肯定不是那么受欢迎了,我们这代人基本属于过时的一代,不管我们承认还是不承认,新人总要出来,新的婴儿也要慢慢长大,新的艺术形式也会出现,一代人把一代人的事情做好已经很不错了。
张霞:
但是在中国当代艺术风头浪尖上的,也是你们这代人,名字我不说了,大家都知道,他们与你们的表达方式是不一样的。目前的状态是你们自觉的选择吗?结果差别很大,那就是你们没有得到关注。有没有为这样的状态不舒服,困惑。
陈红旗:
肯定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赵华已经开始做出变化,他的那一拨同学(指张晓刚、何多苓等)的画,很早就与形而上的绘画结合起来,贵州的艺术受到地域的影响很难和形而上结合起来,比较适合乡土与写实的结合,那么今天的艺术是形而上的艺术而不是表象,我们眼睛看到的往往是假象,艺术更应是表现我们心里的想法。
张霞:
如果是这样的话,你是否觉得刘力的这些画是毫无价值的?
| 对于赵华、陈红旗、郭达平等贵州画家,当代艺术这个圈子好比他们的同学会,从八十年代初到现在,某种程度上是他们的同学掀起了中国当代艺术的狂潮,面对这个局面,他们是否有反思?郭达平对待他的绘画,好像对待他的花园,不慌不忙尽心尽意,劳作与结果,皆为享受。红旗性格热情豪爽,志向远大,他广交圈内圈外朋友,并不认同那些名气大的画家作品,但对于自己的默默无闻,也是蛮纠结的。总有一丝怀疑伴随着他。|
陈红旗:
艺术是跟生命结合起来的,我们要承认各种艺术家他的个体的生命力量,因为我跟刘力是非常好的朋友,一起创作,一起打乒乓球,一起去西柏坡睡一个炕,他的内心有很多东西,对传统的、对经典的,包括对当代的东西,都很接受,刘力是一个非常诚恳的人,我认为他比我们还诚恳,他看问题一就是一,二就是二,他绝不会来点虚伪的东西。
张霞:
红旗你觉得你哪些地方不诚恳,或者说,刘力比你们“诚恳”在哪里?
陈红旗:
就比如说画这些人的时候,刘力是仔仔细细一个一个画完再去画其他的东西,而我则是胡乱的完成的。他就会问我为什么这么画呢?
张霞:
你说的诚恳是在艺术的方式上吗?还是你并不认可,我听到你想说的是一种“呆板”?
陈红旗:
他没有四川人所说的“滑”,他的性格是北方人的实在,刘力身上就是这种性格。我们跟他在一起画画总结出来的。
张霞:
你好像认为你的“乱画”更有意义?
陈红旗:
跟“血性”有关系,我的血液在发热使我静不下来,安静地画会儿画就会感觉心里很烦躁,静不下心来,然后我需要去找一种感觉,就是所谓的“乱”吧,找一个兴奋点,要不然我没办法一笔一笔地画。所以,还是跟“血性”有关系吧,也是说类型不一样。在打乒乓球的时候就能看出来,刘力打球每个球都是很有力
的。再看他画的黄土高坡,每一个坡都是认认真真一个一个刻画的,在刚开始画的时候他会找到很有力度的几根线,到了后面,他又会画“软”了,刚开始的力度又没有了。今天张霞说这张画很有力量(指着2002年刘力的一幅静物作品),但现在他就缺乏那个时候的力量。但他的素描就不会,他画素描从刚开始到最后他的画面不会停下来。可能跟他的教学实践有关,也跟他的本身性格有关。
刘力:
开始形而上的东西都有,画到后面又回到了现实。
陈红旗:
这是他自身的性格和他所受的教育形成的习惯,刚开始画的石膏像,到后面学习弗洛伊德。刘力很喜欢弗洛伊德,他学习了后对他也有很大的帮助。但是,他的喜欢和他的习惯相互抵消了,看不到他对他喜欢的表达。赵华画画就是很有次序的,但是他也有“乱”的部分在里面,在画面结尾的时候用几根线把它组织起来。我觉得刘力画画前面的东西都有,后面的时候提不上“气”来。
| 我想找到红旗困惑的原因。这个问题在他这里却变成了贵州绘画的写实与形而上关系的探讨,不失为有益的推动。
我想找到赵华自信的价值,可他告诉我,他也是近五年才渐渐清晰起来的。就算以前他不知道怎么画时,也绝不会像某某某他们那么画!他说每次去卢浮宫,只奔一幅画去,米勒的《拾穗者》,其他的都不看。每次去只看米勒。四川美术学院1977级、1978级的“同学会”,可谓金光闪闪,赵华不以为然,坚定的不屑里,藏不住的一丝愤怒,表达在他对刘力的喜欢里。艺术问题在赵华这里,几乎变成了宗教性的答案。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