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背着厚重的旅行背包,艰难的下了车,好不容易在站台上站稳,客车便悄无声息地慢慢驶出小站。我提起精神打量了一下四周,这小站真的很小,周围只有几个卖小食品的商贩,几乎没有什么旅客,和我来上车时的那个客车站大相径庭。
天气异常闷热,汗水将我的短袖t桖打湿透了,我抖了抖衣服,企图得到一些凉爽。我抬头看了看站名,一张蓝色牌子上写着“鲤鱼滩”。这熟悉的地方,这熟悉的名字。我嘴角往上勾了勾,没了方才该有的燥热,反而多了点清爽。
走出车站,阳光毒辣的在头顶上晒着,我用手遮住额头,到处看了看,小站外是一座又一座奇形怪状的山,四周静悄悄的,居然一个人也没有,连树上的蝉似乎也懒得叫了。
看着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,我鼻子一酸,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薄雾,真好,这阔别了五六年的地方,我又回来了。
五年前,我回来得知敬爱的老师在这大山中辞世,已与黄土为伴,令我伤心不已,自此便不再来过。如今,再次经过这片黄土,真是别有一番滋味。这里只有一条土路,不大宽敞,看样子只能塞得下一辆小轿车,路旁的青松,依旧是五年前那高耸的样子,像士兵一般,忠守自己的岗位。土路坑坑洼洼,茂密的青松下依傍着一条小河,没受到城市污染的小河流淌着清澈的水,孤零零的延伸进大山深处。
心砰砰狂跳,这是快到家的喜悦。“嗡嗡”,忽然听见摩托车引擎的声响,我转过头,面上一喜。
“大伯伯!”我兴奋地向他招手,他看见我,转过车就向我驰来,吱嘎一声停在我面前。
“芳子!你咋来啦?”他脸上露出吃惊的表情,似乎没收到我到家的消息。不过也没什么奇怪,大伯本来就是帮别人做事的人,常在外面奔波,家里大小事都是奶奶管着。看到我,他似乎比我还激动。
“我爸叫我回来看看,反正暑假呆在家也没事儿干嘛。”我笑盈盈的说着,他伸过手把我背上的背包接了过去,放在摩托车的后备箱上。
“我到上边办事儿,能送你半截路,上车吧。”伯伯黝黑的脸殷切地笑着,显出他老实巴交的模样。
我喜出望外,连忙点头,毕竟,背着这么厚的背包在太阳底下走这样的土路上,并不是件轻松的事,我坐到后座,刚坐稳,伯伯就蹬了一下地,车子飞快地向前驰去。
我笑着,怎么也合不拢嘴。伯伯是个话少的人,他与我爸是亲兄弟,但两人却有很大的差距。光看外表,就成了鲜明对比,爸爸看上去胖胖的,肚子鼓得像皮球一样,而伯伯常年在深山中,天天晒着太阳,所以看上去黑黑瘦瘦的,像一根长筷子。
太阳把路晒得干干的,车子开过免不了尘土飞扬。风呼呼的从耳边越过,将我一头乱发吹起。
到了镇上,伯伯去办事了,我自己下了车,与他道了别,自己走在无人的小镇中,我抬起头向前望去,不远处,一座石拱门横在道路中间,石拱门已经非常陈旧,上方雕刻着眼熟的三个字:武兰村。
很快的,我过了石拱门,里面的景象与我记忆中的武兰相比,似乎变了样,两边多了两栋房子,房子边是我以前的母校:武兰小学,这里不像城里一样,看上去光鲜高大,这里只有一层,六间教室,一至六年级。
下了阶梯,那是恩师的家,恩师的音容笑貌至今历历在目,师母还健在,但我没打算拜访,对着他家楼房发了会呆,转身往家赶。依旧是那条用石板搭成的土路,道路两边全是高粱,叶子挡住了毒辣的紫外线,形成了一条林荫小道。青色的石板路里偶尔可以看见青草从缝隙中冒出来。青青的石板路—我曾多次梦见自己走在这上面,如今真正再次踏上时,便是另一种心情了。
爬过陡峭的斜坡,抬头,远远就看见我老家的屋顶了,青砖修成的三层小平房,傍山而建,衬出山的灵秀,显得那么清幽宁静。
终于到了那条熟悉的大马路,我努力让自己激动的心平静下来,两边的高粱挡住了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地,也挡住了我家的房屋。我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个恶作剧念头。我躲进高粱丛里,悄悄潜到家的后院,躲在以前和他们玩闹的地方,观察前院情况,我探出头,只见奶奶双手抱在胸前,穿一件花布衫,头顶包着一层布,眼睛不时望向马路,表情有些焦虑不安,额上的皱纹深深的,眉头紧锁在一起。我悄悄走到她身后,猛地抱住她。
“哎哟喂!”奶奶吓了一大跳,立刻惊叫起来。
“婆!”我大笑着叫了一声。奶奶惊魂未定,呆了一下后立刻反应过来。
“乖儿嘞,你终于来咯,我一盼你不来,二盼你不来的。”她轻抚了我满头大汗的额,眼圈红了起来。我抚了抚她的肩,瘦弱的肩扛起了这么一个大家。我拉起她饱经风霜的手,朝屋内走去。
“芳子,肚皮饿不饿?饭菜早整好了,走,吃饭去!”奶奶满面慈祥的笑着,紧缩的眉头舒展开。我愣了,曾经和奶奶住在这里时,她每次都这么慈祥的呼唤我吃饭,这场景多熟悉啊!
吃完饭,去除全身的汗渍后,已是夕阳西落,我站在房顶,像以前一样对着夕阳发呆,那西落的太阳将周边的云衬得火红,晚风吹拂着我的脸,远方的天空中已有一颗星星挂在上面,我张开双臂,享受着此刻只属于我的快乐。这里,是我的家;这里,与城市的污染隔离;这里,有城市里没有的风情。不知什么原因,我又突然想起我的恩师,那个高而瘦的恩师,那个无怨无悔献身大山几十年并埋在大山深处的恩师。
我禁不住低吟:
我本生自山中,曾在这里长大,
我本来自山中,曾在这里呼吸,
而今回到山中,但愿不离开……